驻校诗人欧阳江河与北师大师生亲切对谈
发布时间: 2014-05-29
新时代的新诗意
著名诗人、北师大首位驻校诗人欧阳江河先生 声与意:认识到自己的“聋” 内视与外像:投射板与次要的美 中国当代著名诗人西川先生 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张清华教授 现场互动:思维碰撞
2014年5月27日晚8时,由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、8366cc银河娱乐学生会联合主办的“金声玉振文化论坛之欧阳江河专场:词与物,声与意,内视与外像——谈谈我写作的三种形态”主题讲座在北京师范大学教九502举行。著名诗人、北师大首位驻校诗人欧阳江河先生,著名诗人西川先生,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张清华教授出席了本场讲座。北师大百名学子积极参与了此次对谈。
在欧阳江河看来,中国古代诗人所面对的诗意和诗人所表达的词汇,大多数是与直接的自然和原生态文明相关的。中国古诗最终提炼出来的,最成熟的诗歌写作形态,就是格律诗。从文明意义上理解,这就是农耕文明的产物。写作深处那种像格律诗一样严格对称的、严格对应的对等关系,就是意向语言和推论语言之间的关系。但是这样的格律诗现已无法承担与容纳现在这个茂盛而慌乱的、发展迅速的时代,因此,提出“新诗意”十分必要。
欧阳江河认为,任何诗歌写作,如果不提炼与当下时代和历史相关的新的诗意,写作就很可能只是修辞训练、自我感情的宣泄或是自我抒情的产物。如果站在一个时代写作的最高端来看这个问题,诗意的提炼和成立,才是写作的真正意义上的泰山。他特别提出了西川先生以非典(SARS)病毒为题材的诗《小老儿》,该作品写的是当时唤起的存在方式和生存方式,那时的人与时代、政治、亲情、工作的关系,都是古代农耕文明从来没有体现过的。社会上很多社会性、原生态的东西,通过“小老儿”这样一个形象的出现,有了很多戏剧性的、诗意的亦或是反诗意的呈现和扭结,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原创性的产物。
词与物:词的物化与拆分
欧阳江河指出,词与物在中国古典诗歌写作里有一个特定的类型——咏物诗。中国的咏物诗有一个奇怪的美学宿命,就是“写着写着,那个物就不在了”,咏物诗把咏物作为中间转换的媒介,实际传达出来的,则是另外的东西。从文明发展的角度来看,中国的词语本来起源于物质,有具体的物质感。
欧阳江河在回溯自己的创作过程中提到,在20世纪80年代,他有一个在诗学上的美学追求,那就是让词重新物化。他强调,在其诗歌创作中,无论情感性出不出现,词语的物质性都一定要保持,并更进一步地影响他的诗歌写作,变成词性和精神性的一部分。而汉语提供了这种可能性,例如“东西”这个词,拆开同合并是极为不一样的,这种字与字之间组合的微妙变化能给诗歌创作更多灵感。
欧阳江河以其代表性作品之一《手枪》为例,详尽地阐释了词与物之间的拆分关系。在创作这首诗的时候,欧阳江河想让它有一种拆开以后再组装的工具感。他称,这首诗在使用词的时候有点像使用手枪的零件,他把这个拆工具的过程的语言,同时变成了一种物化的词性。
谈及声与意,欧阳江河提到,中国古典诗歌,尤其是周邦彦和姜夔的词的出现与中国古代的声律有关,换言之,他们最早的文本是声音,而诗词主题其实都是声音的主题。古人的第一文本不是写在纸上的词,而是声音,为了记录声音的流变,才有念诵的诗歌。
美国的弗罗斯特是一个一辈子写农村题材的诗人,但是他的诗歌却得到了庞德的认可,欧阳江河认为,其原因就是他的诗歌除了恐惧这个主题以外,还能处理“内在的音律”。内韵和读到的文本是两回事,我们从声音的角度来理解音译和只读诗的本身是有差别的。
欧阳江河陈述了他在德国时的经历。德国人听不懂他所说的中文,却被其中文发音深深吸引。声音尤其是交流、对话,都有最早的一个发声的起源,它是所有意译的起源。但是当这个起源被人关闭之后,人有了能听见却无法理解的声音,对于此,他称之为诗歌中的“聋”。
相较于听不懂的“聋”的概念,更深层次的聋存在于母语,存在于每一个非聋哑人听得见、听得懂的声音之中。这就像不懂哲学的人在面对哲学家的时候,听不懂他所说的东西一样,他在面对诗歌本身的时候听不懂。《谁去谁留》是欧阳江河在德国期间创作的,他在诗中所写“天边滚动的万世万物都有嘴唇,但他们是对物自身说话”,正是对这种“聋”的真实写照。
对于内视与外像这个问题,欧阳江河首先强调,写作时提供的空间平面,如同一个有深度的投射板,越是深不可测,其气场就越强大。通过这个投射,写作者映射了世界的万事万物。所以说任何的写作,一定有一个内视和外像,然后综合到“棋盘一样的投射点”上。
欧阳江河还在讲座现场朗诵了尚未发表和公开诵读的新作《八大山人画鱼》,他的诗中有“词没有的东西,物也没有,如果有,它会自己现身。比如,一只孔雀,会慢慢出现在鱼的肺部。鱼在纸上游来游去,而不是水下。孔雀肺一呼一吸,直到空气全无”的句子,他介绍说,这首诗其实是自己编的一个故事,一个渔夫看八大山人画的鱼,却觉得画的不像,干脆放一条鱼进去,这实则就是将一个外像放入诗歌内视之中,结果在内视中画的鱼之肺在外像上看到的可能是色彩斑斓的孔雀。
“孔雀肺”这个意象最早来自卡夫卡,形容被肺结核侵害的肺部。“这个内视和外像完全不同,但是它们在一首诗中汇集,构成了艺术的永恒,构成一个世界,一个意外,甚至是次要的美。”欧阳江河称。
欧阳江河反复强调“次要的美”的重要意义,他认为八大山人之所以被公众认可画得好,就是因为他理解了什么叫次要的美。而这个次要的美里面捕捉的艺术的真实,具有的外像并不是真正的美,这也就是诗歌处理的现实和真实,不是真实本身。但是能在艺术中真正永恒的,就是庞德所说的次要,这是非常重要的。
西川也就此发表了自己的观点。他认为欧阳江河是一个能够形成“头脑风暴”的人。他所讲的次要的美的反面是“核心的美”或“第一位的美”。但凡是文学大师,都不会轻易尝试书写主要的美,例如《荷马史诗》中最美的海伦,荷马的处理就是让大臣的面部表情的惊诧意外来表现其风姿绰约。写诗也必须懂得这一艺术戒律。
在现场的提问环节,对谈现场提问踊跃,观众问题深刻而富有思虑,现场气氛热烈,将本次讲座推向了一个高潮。
对于观众“读现代诗歌障碍问题”的提问,欧阳江河予以了详细的解答。他认为,读者在读当代诗之前,关于诗歌诗意的印象和标准已经确立,这个确立来自于读者之前阅读的其他的诗。在阅读现代诗之前,读者关于诗歌所有的意向和标准来自于对古体诗歌阅读。古体诗歌已经成了公认的文化遗产,对于读者的阅读经验影响颇深,读者阅读时已经带着“古诗就是好诗”的先入为主的想法,而对于当代诗歌带有一定偏见。
在回答听众“诗歌中是否存在像本雅明所说的深刻的怀疑感、巨大的虚无主义,这是否涉及到当下文化当中整体的精神危机”的问题时,欧阳江河表示,深刻的怀疑是毫无疑问的。他说:“任何写作要想进入一种宇宙观、世界观写作,一定会呈现怀疑的立场。”他进一步阐释道,怀疑可能是问题意识的一种委婉的说法,而虚构可能是现实感的另一种说法,它不是现实本身。在他的最近创作中,他想让词性回到物性,还非物本身,因为词不是物。
欧阳江河、西川和张清华的回答多次赢得观众的阵阵掌声,当日晚10时15分,对谈在热烈而愉悦的气氛中圆满结束。(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 8366cc银河娱乐学生会)